余谪居于黄：元丰三年（1080）正月，苏轼被贬往黄州，途经岐亭，遇方山子。

矍（jué）然：吃惊的样子。

前十九年：嘉祐八年（1063），苏轼任凤翔签判时，结识知府陈希亮之子陈慥，即后来的方山子。至此正好十九年。

岐山：即凤翔，境内有岐山。

骑（jì）：一人一马为一骑。

我降职外调到黄州，路过岐亭，恰巧遇见他。我说：“哎呀！这是我的老朋友陈慥陈季常啊！为什么你会在这里？”方山子也惊讶地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了，我告诉他原因。他低头不语，接着又抬起头笑了，招呼我到他家住宿。他家里四壁空空，但妻子、儿女、奴婢都有一种自得其乐的神情。我已感到十分惊异。只暗自回想方山子年轻时纵情饮酒，喜好刀剑，用起钱财来如粪土一般。十九年前，我在岐山，看见方山子带领两个骑马的侍从，手持两张弓到西山打猎游玩。一只鹊鸟在他前面飞起，让随从追赶射杀，没能射中。方山子猛抽坐骑独自奔驰而出，一箭射中了鹊鸟。于是他和我在马上讨论起用兵之道及古今成败之理，自诩是一代豪杰。这事到如今已经过去多少日子了，那精明剽悍的神态，仍然保留在眉宇之间，这哪里会是山中隐士呢？

然方山子世有勋阀03，当得官04，使从事于其间，今已显闻。而其家在洛阳，园宅壮丽，与公侯等。河北有田，岁得帛千匹，亦足以富乐。皆弃不取，独来穷山中，此岂无得而然哉？

勋阀：功劳，功勋。

当得官：应当荫庇得官。陈慥父陈希亮是进士出身，有荫庇子弟得官的机会，但都让给了族中子弟，因此陈慥未能得官。

方山子家族世代建功立业，他理应得到一官半职，假如混迹于官场，他今天必能显贵闻达。他家原在洛阳，园圃宅院富丽堂皇，可与公侯之家相比美。河北有田产，每年可得上千匹丝帛，足以过上富贵安乐的好日子。但他舍弃这一切，偏要来到穷山僻壤，倘无自得之乐难道会这样做吗？

余闻光、黄间多异人04，往往佯狂垢污04，不可得而见，方山子倘见之欤？

异人：有特别才能或性格的人。

佯狂：假装癫狂。垢污：涂抹污物。

我听说光州、黄州一带多有不平常的人，他们往往假装疯癫，浑身涂满脏物，可总也没机会见到他们，方山子或许见过他们吧？